陪你到故事最终

文/高宁鞠

“多年以后，面对行刑队，奥雷里亚诺·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。” 马尔克斯以此作《百年孤独》的开场白，有人赞叹该句的叙述方式：站在未来的角度回忆过去，在叙事开始把想要描述的故事放到了多年以后。

“多年以后”，是作者赋予故事的慷慨陈词，将岁月经年之中的曲折跌宕一笔勾销。人物成长讲究“不破不立，不塞不流，不止不行”，行文讲究“文似看山不喜平”，故事讲究“反转出奇”，没有起伏与看点的苦难与幸福于是立在了无人知晓的故事另一面。

“欲戴王冠，必承其重”的背面是没能言说的难堪与艰辛，“彼方尚有荣光”的背面是未被看到的黑暗与阴影，“灰姑娘与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”的背面是只有成年人会思考的现实差距阻碍。童话故事美满幸福，然而长大是身处平凡故事中体会“喜、怒、哀、惧、爱、恶、欲”。

故事里的人无法拥有“多年以后”的快进能力，生活中每一种情绪都可能把人围困，让人沉溺其中而无法自拔。喜为心志，利人气血，然“过喜则气缓伤心”；怒为肝志，发泄利排毒，然“过怒则气上伤肝”；忧为肺志，需要适当排解，否则“过忧则气消伤肺”；恐为肾志，“过惊则气乱，过恐则气下伤肾”；思为脾志，常思利脑，然“过思则气结伤脾”。要经历许多事、度过很多年，才可做到“人在事上磨，方立得住”。

虽然辛苦，可一想到“多年以后”的故事最终也难免会怀揣希望。王阳明心学推崇人需在平淡故事中立足，在跌宕故事里修心，方能万物浮沉，我自巍然。“多年以后”，会是什么样的呢？虽在故事之中，但却能主宰故事走向，这是故事里的人拥有的“奋战”技能。

站在此刻勾勒未来，在叙事即将开始时把想要的故事最终放在多年以后，是我的叙述方式。我不要温水煮青蛙式的灭亡，大可以逼近绝地的毁灭来挑战我，作为我故事里的主角，我永远保留看起来“中二”的自我认同感与拼搏意念，除非我放弃，故事最终一定是我要的结局。承其重而戴王冠，岁月漫长但我方自有荣光在，打败世俗去成就自己心中的童话，是现实故事中的人可以同时书写下苦难与幸福的故事最终。

无法做到慷慨又冷静地歌颂苦难，只想去歌颂在苦难中自我萌芽生花的伟大故事主角。漫长的一生里，坚定陪伴我们从生到死且无时无刻存在的人只有自己，唯有和自己并肩而立，一起翻转命运的手腕。“举杯邀明月，对影成三人”，李白写《月下独酌》，可我却感受不到他的孤独，只看见他的有趣。哪有什么孤单，月光拖长人的影，原来有人一直都在你的身边，也就是那个自我排解、自我拯救的你自己。

多年以后，时光的藤蔓缠绕着光阴的故事，百转千回的每一枝都在诉说着故事之中岁月经年的曲折婉转，平凡普通的每一天勾织成一张宏伟的图幅，诠释出这么多年那些“不足为外人道也”的艰辛困苦、喜怒哀乐。

故事最终，一人独立山巅之上，淡看天下潮起潮平，云卷云舒，花开花落，风也潇潇然。听得那人以外人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对坚持到多年以后的那个自己说：

谢谢你，陪伴我这么多年，直到故事最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