洋姜花开

盛夏,正午。烫人的阳光与万物紧密相拥,蝉鸣又响又长,没有尽头。

黄花绿叶,与成年人肩高的洋姜,像这般炎夏单调。幸而洋姜是群居植物,一杆杆绿色融成一堵墙,花朵儿手拉着手,竟也有一种质朴的美。炽热的空气里,柔和地绽放。

洋姜太普通了。你见过它,你也忘记它。

丝瓜结果,花生生子。洋姜用尽这一生的力气,诞下一粒果实。

老院子正门出去,就是一棵樱桃树。樱桃成熟后不久,洋姜便开始长高了。等到第一朵荷花露尖儿时,洋姜紧闭的花骨朵也藏在了一片绿色中。悄悄的,某一天,一点黄色出现了;还未等你发觉,一片黄色像风似的,席卷了你的眼睛。从来都这样,未名处生长,未名处开放。

与往年一样,哑叔提一个篾篼,往洋姜笼里去了。

哑巴又去挖洋姜了啊。”

挖不完嘛,今年的洋姜这么多啊。哑巴!哎!你要弄些洋姜去镇里买不!”二叔扯开嗓子喊,一边还大幅度地比划着。

哑叔转过身,朝二叔腼腆一笑。

嘿!这人没听见吧!”

哑叔已经淹没在一片绿生生的洋姜里。

洋姜丛不远处是一片稻田,一林松树,有几只白色大鸟煽动翅膀,飞向另一片丛林。

哑叔回来时带回一身泥土和汗味的混合气体,实在是难以恭维。但是他浑然不觉,提着篾篼到了水管子前面,拧开水龙头,一阵哗哗的水声。

洋姜洗净,晾干,放进泡菜坛子。几周后,洋姜就“熟”了,咬上一口,酸脆可口,像酸萝卜,却又别有一番风味。炎热的夏季,一碗稀饭,佐以一碟儿泡洋姜,十足惬意。

二叔急吼吼地冲进老院子,不知道说了什么,大人们鱼贯而出,神情肃穆。哀乐从洋姜花丛悠悠荡来,像是哑叔一贯腼腆的笑容。

哑巴!哑巴!”是二叔的声音,惊起一滩飞鸟。

 

二叔和哑巴的交情始于一个夏天。二叔调皮,大热天的跑上山顶乘凉。不凑巧,碰到了一头大猫。打又打不过,跑又跑不快,二叔只好爬树上躲着。大猫多机灵的啊,也想方设法地上树。眼见得要落入虎口,是哑叔救了他。

小哑巴去砍竹子编篾篼。”二叔笑道,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。

第二年,没有洋姜花;第三年,没有洋姜花;第四年,没有洋姜花……

老院子外对出去,春天,是一树雪白的樱桃花,然后结满红艳艳的樱桃;夏天,池塘里开满荷花,倒映天上烂漫的星辰;冬天,小松林的苍翠蔓延,一点点变寒。

没有洋姜花,自然没有泡洋姜。

二叔连洋姜都种不好。他想出去看看,看看哪里可以种种洋姜。

不知何时,太阳已近西山。红色的阳光射入房间,温暖又夺目。

你二叔回来啦,你快去看看!”

那一夜的天幕如此璀璨,满眼都是星光。夜风习习,漾开清甜的荷香。二叔跟我们讲起他的经历,像个冒险故事一样动听。

上厕所时,我看见后檐沟有一朵黄色的花儿,在飘摇的月色下似真似幻。

洋姜花开了吗?

二叔说:“洋姜花没有谢过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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